“先等下。”
    即将回到别墅里，李轻轻抚了抚额，她猛然蹲下身，后面两个人还没上前，就听到一阵呕吐的声音。
    草坪上瞬间有食物残渣附着在上，女生又呕了好阵子才仰起脸，树叶踉跄的影正好落在她颤抖的脖颈上，苍白脆弱的脸被春阳一照，就连瞳孔的水光都显得有几分多情的柔。
    她虚弱地掩唇，又说了什么，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，个子高的那个率先小心翼翼把李轻轻扶起来。
    “不好意思，能帮我处理下吗？我不太舒服，抱歉。”
    “好的，我去拿清洁工具。”
    李轻轻点头，顺势把手搭在旁边另外一个人身上：“我想去旁边透透气。”
    被搀扶到外面，女生脸上的虚弱难受也始终未退，她捂着嘴咳了咳，眉头倏然拧紧：“袋子，我，我又想吐……”
    她指指前面的侧门，“那里有，你，你去帮我……”
    男人被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吓到，也来不及思考别的，连忙点点头拔腿跑了过去。
    李轻轻缓缓放下唇边的手，她没有半分犹豫，转身就往后跑。
    为了关她，本来这座别墅就地处偏僻，山上小路错综复杂，大部分人都跑去处理江奕川他们，也没有人想到亲自告密的人竟然会主动逃跑。
    催吐这种事她再熟悉不过，扮柔弱也已经成为家常便饭的事情，只可惜太久没运动过的身体确实拖了后腿，她额上全是汗，前不久下过雨，很容易打滑，李轻轻扶着旁边的树，十分费劲地往下挪着步子。
    她不清楚楚远棋知道多少她的事，可能关于陆源的视频就是试探，等他玩够所谓的“爱情游戏”，她就会成为下一个南钎。
    但李轻轻刚才也不可能跟着江奕川走，他们两个都太稚嫩，靠着父辈，可那些商人又都是一丘之貉，如果江勇真想帮自己的儿子，也就不会让他们这么就过来。不过反正她也没必要再给他们念想，早就说过她不需要，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。
    脚下一个踉跄，李轻轻差点踩着稀泥跌下去，她稳了稳身子站定，身体却在瞥见前面的人时瞬间僵硬。
    金恩胜站在小道旁，他手上把玩着打火机，火光忽闪，因为是在白天，那点焰微不足道，随着男人拇指轻按，燃起，熄灭，燃起，熄灭，燃，灭。
    “李小姐是要去哪？”他问。
    李轻轻咽了口唾沫，指尖插进湿软的树皮，她闭上眼又睁开，说：“这件事和你没关系，你让开。”
    这句话没得到回应，金恩胜收了打火机，余温贴近皮肤，让人觉得烫。
    “你现在主动回去，先生不会怪你的。”
    李轻轻闻言愣了愣，她垂下手，主动往金恩胜那边走了几步。
    “回去，然后再被关起来吗？”她忍不住嘲讽，“要我一直在角落等他，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，可哪天他对我没兴趣了呢？我的下场不会比现在选择逃跑好。”
    “金恩胜，你是楚淮身边的人，你现在当做没看见我，谁都不会有事。
    你有妹妹，假如现在要被关在宅子里的人是你妹妹，你会见死不救吗？不会吧。”
    男人垂下头，看着女生满身泥泞的衣摆，他默不作声往后靠了一步，就是这一步，点燃李轻轻的希望。
    可他说：“你不是我亲人，我们没有关系。”
    她茫然地眨眨眼，并不懂刚才金恩胜眼里闪过的情绪是什么。
    就像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接下她做的饼干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她摔下楼梯想上前却后退的脚步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买下那种能逗女生开心的棉花糖和板栗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她买药，更不知道……啊，是真的不知道，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？
    “你其实不是把我当妹妹，而是对我有点好感吧。”她淡淡开口。
    金恩胜一愣。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李轻轻咧开嘴，“我可以报答你，要什么？你也要操我吗？可以的。”
    她开始解衣服上的扣子：“你最好赶快想清楚，不然有人追上来，我会说你要强奸我。”
    “不是说他不会怪我吗？既然觉得我在他心里那么重要，那就来猜猜他会不会因为我的一面之词罚你吧。”
    她解扣子的速度很快，透着股自暴自弃的狠厉，就当解到第叁颗时，金恩胜终于忍无可忍，拽住了她的手。
    “你为什么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？这种事能开玩笑吗？”
    “怎么不能呢？”她疑惑地问。
    “毕竟我的所有就只有这些。”
    她从来不会认为楚远棋能真正爱上她，包括江奕川周子钰，他们是怎么对她感兴趣的呢，一副美丽的皮囊再加上乖顺的模样，大家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，爱也是，恨也是，愧疚也是。
    其实她根本不明白爱是什么，她也不需要明白这种东西，不然她也不可能没有痛苦地走到现在。
    谁更坚持底线，谁更有负担，谁更愿意有爱，痛苦的就是那个人。
    你的所有喜欢落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利用的工具，她对自己狠，对别人更狠。
    李轻轻啊，说到底，她没有心的。
    金恩胜慢慢垂下手，他像是失去反驳的力气，哑着嗓子说：“沿着那边小路下去，往北边跑吧。”
    “这次，别再回来了。”
    后面隐隐有嘈杂声响起，李轻轻点点头，从金恩胜旁边擦过。
    “谢谢。”
    谢谢。这一句话，也就够了。
    他们始终不会有多深的交集，就这样，已经够了。
    ＊
    李轻轻下了山。
    手机不停震动，她索性把手机卡拔了该删的都删除，李轻轻跑到个便利店问老板借了两百块钱，拿手机抵押。
    “我发誓，我要是今天不回来还钱这手机您就自己处理，想卖还是自己用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。”
    这话当然是激将法，老板瞥了眼牌子，发现是居然最新款的，索性也就应了。
    身上没太多东西，剩下的也就手上的这枚戒指，李轻轻皱着眉想了想，还是没有摘掉。
    戒指是李轻轻之前主动要戴上的，无非只是做个样子哄他开心，而如果真不小心被抓回去，没了这个反而可能是麻烦。
    李轻轻就这样拿着这两百块钱坐上老旧的班车，辗转几路去了隔壁市。
    酒店宾馆去不了，李轻轻找了个有沐浴间的网吧，晚上前台是个男生，她靠着自己的脸和他卖惨，很显然那是个刚出茅庐的年轻小伙，二话不说就拿自己身份证开了台机子让李轻轻在包厢待着，期间又是送毯子又是送洗漱用品，倒弄得她不好意思。
    “这里面很贵吧？真不好意思。”
    “没关系。”男生傻傻地笑，“我网费都用不完，不过你得在八点左右走，我们店长那时候上班，被发现他会骂我的。”
    李轻轻冲他感激地笑笑：“好，真的太感谢你了。”
    男生脸上根本藏不住事，他有意想和李轻轻多说说话，于是踌躇两下，又说：“你要是想找那种零工日结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我姐，她很厉害的。”
    李轻轻弯起眼睛，“好啊。”
    男生的姐姐是个女大学生，人大方开朗，平时也经常找些小事赚钱，见李轻轻这副样子，忍不住多帮了点。
    “真的没关系吗？我是怕你受不住。”
    “没事，姐姐你给我介绍已经很麻烦你了。”
    李轻轻是个不怕苦的，经过介绍，她这两天在广场上穿着玩偶服发传单，本来人家还嫌她身子骨细，肯定没这个体力，还不如好好打扮往那一站，但她还是坚持穿玩偶服，并且撑下来了。
    城市底层也不乏有廉价的黑旅馆，除去这个，有时候李轻轻也会去网吧待一晚上，活下去好像也很容易，重点不是怎么活下去，而是活。
    城市再度陷入黑，李轻轻戴着口罩从狭窄的小巷里穿进去，她踩着灰暗的阶梯步步向上，走到门口掏出钥匙，女生精神还带着萎靡。
    忙起来的时候会忽略掉很多事，但当夜深人静，李轻轻还是会忍不住乱想。
    陈生死了？真的死了？那陆源呢……可她现在不敢给陆源打电话确认他的死活，要是和他扯上关系，或许下一个被关进狗笼被踹下楼的就是她。
    走到现在是对的吗，是不是最开始就不该不自量力，其实到最后所有都没做好，没意义的，她这样的，怎么可能……
    手心摸索到电灯开关，按下的瞬间，泛黄的灯泡挣扎着闪烁两下，忽明忽灭的光模糊李轻轻的视线，她怔了怔，有那么一刻以为眼前所有都是幻觉。
    电灯终于坚强地亮起，他的身影随着灯光慢慢出现，沦为实质。
    李轻轻倒吸口凉气，几乎瞬间感受到从脚底往上攀升起的冷意。
    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。”
    他侧过头，视线从上至下把李轻轻看下去，语气一如往常：“或许你该想想，你到底收了什么东西。”
    李轻轻很快从这句话反应过来，她想起手上指节末端的冷，戴得太久，好像已经嵌入血肉。
    她敛下眸，不紧不慢地把戒指拔下来。
    “我输了。”